他身旁坐着个白发苍苍的老头子,一直佝偻着背不做声。
见小厮离席,才沉沉开口。
他声音压得极低,阿莲也听不真切,只好断断续续复述:“……那人,想必姓沈的也有动静。”
“之前听闻她在衡川里外大闹一番,身旁还跟着别人,大约有几分可信。”
小厮一桌桌送上饭菜,两人的对话戛然而止。
扭头一看,阿莲说话并不耽误吃饭,一会儿功夫竟把稀粥一扫而空。
我的粥已经凉掉,只好就着包子慢慢下咽。
可直到我也吃完,十方剑宗的人还是没有起身的意思。
料到有几分麻烦,我索性带着阿莲往门外走。手还没碰到门环,背后却传来那男人的声音:“兄弟,这么大的雪,出门是为何事啊?”
“出门人有几个怕这点雪?在屋里闲着也是闲着。”我回头笑道,头一次正眼打量这个男人。
他一身灰蓝布袍,式样简约利索,坐的也落落大方。
这人已接近中年,黑发依然绑得整齐,眼角的皱纹显示出阅历和隐隐的疲惫。
袖口垂落一截,露出腕子上手掌形状的疤。
“兄弟确实是潇洒之辈,可带着身旁这小姐,多少有些不知怜香惜玉啊。”男人笑道。
“别看我妹妹瞎,身子骨也强健的很。听说这镇上也有名医,我们看看能不能治她的眼。”阿莲朝前走两步,险些撞到另一位客人的桌子。
我把她拉的更近些,一手推开屋门。
男人不以为意,举举手里的酒杯:“祝你好运。”
“多谢。”我在身后带上门,心里依然惊疑不定。
“他知道我们在听。”阿莲用手指在我掌心勾画字迹。
啧,还真是一波未平一波又起。我叹口气,在雪地里艰难挪动脚步。
两旁的山都高峻,缺口处正好容纳一座青亭镇。
这里产酒,住户不多不少,整座镇上只有两条路,一条连接山上山下的隘口,一条斜斜刺进山林,是猎户常走的路。
往里走出约莫一刻钟,便能见到一座林间的八角亭。
此时雪压了青瓦,已看不出本来的颜色。
山路上有一条尚未被风雪抚平的足迹,往前看去,里正已经到了。
这是个胖胖的中年男人,留着一撇八字胡。
一个小巧的铁笼放在长椅上,里面几只雪白的信鸽正蹦蹦跳跳。
见我们进到亭子,里正便转过身来:“今天有信要送吗?”
“没有。”我拍掉脑袋上的雪:“隘口什么情况?”
“早知道我就不带鸟了……”里正嘟嘟囔囔:“还在清扫,但雪下得太大,约莫得个四五天。”
“这么久?”
“都怪那群剑宗弟子。”他脸上显出几分愤怒:“一群人都骑马,声音震天响,这么入关真是不要命了。”
“还是不要得罪剑宗的好。”我拍拍他的肩膀:“明天有信要送,还在这儿见面吧。”十方剑宗匆匆赶往南境,告知宋颜一声总说不上多余。
“那我又得带鸟过来。”里正有些懊恼:“哪怕下着雪,镇子里也还是人多眼杂。”
他偷眼看看阿莲:“二位还是注意些好。”
“只怕麻烦自己会找上门来。”我耸肩道。
“多嘴问一句,南境到底出了什么事?”里正犹豫片刻,还是开口询问。
“宋浦成大人死了,现在的宋侯是原来的宋颜公主。”我叹口气:“总之我们作为使者,得迅速赶往北方,这事耽搁不得,也泄露不得,知道了吗?”
“是是。”里正赔着笑,像是忽然想起什么,伸手到怀里掏出一张文书:“两位的文牒已制好了,从此地到汤州,应当一路无虞。”
“多谢。”我把那张价值千金的薄纸收好:“你去吧。”